江南的三月

在南方

我是苏南人,大学在厦门读书。厦门很美,但遇到不顺,还是会想家。

想念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是江南春天的颜色:小时候春游的风,清明踏青的菜花田。江南的风,江南的味道,吹进我沉重的心脏里。

下面这段怀念江南三月的文章是大三时候写的,那时候是2008年。看当时,情感低谷,前途不明。几个大梦都没着落,只有凭借童年的梦,家乡的梦,温暖自己。

三月啊,正是万物复苏,大地涌动勃勃生机的时节。经过一个真正寒冷的冬夜,这样的春天让人心醉。默默欣慰地想到,漫漫寒冷过后,总会有温暖;冰冻的心,会有阳光暖化的。

厦门的四季总是那么明媚,更何况是春天呢,明媚到耀眼,红花绿叶,都染上闪亮的光。听说春天自杀的人其实是最多的,可能因为阴郁的人受不了环境和内心形成那么大的反差吧。如果阳光灿烂,却怎么都无法让自己心亮堂起来,多么可怕的事情!

假期回家总是在夏天,或者冬天。对于四季分明的江南来说,这是最不可爱的两个季节。

小时候写作文,要写自己最喜欢的季节,大部分时候会选择秋季,大谈多么快乐的秋天,凉爽,舒服,叶子变成金黄,稻田垂下沉沉的硕果……单纯的孩子,期盼自己一天天成熟,可以离开大人的保护,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喜欢舒服的气候,适合玩,适合郊游,适合在操场疯跑,既不会出很多汗,也不用穿很多衣服臃肿得像个大熊。

很奇怪,我总是忽略春天的美,仿佛春天很俗气,很烦人。可是现在,我恨不得立马回家,乘车去乡下,什么都不做,只是让那样的春色在我眼前晃过,一直那样,占满我的视线,占满我的心怀。

直到我没有任何想法,没有任何心事,没有任何人的话语;
直到心被这样的春天注满希望,力量,温柔;
直到自己可以安心得走着,脚步很笃定,内心很平静;
直到我可以放下一些让我背负了很久的东西,几乎让我忘了,我不怕秋天的萧瑟,我自己快乐就灿烂无比。

江南三月,草长莺飞。都是嫩嫩的颜色,像初生的雏鸡破壳出来。最先见面的总是大丛大丛的迎春花,嫩蛋黄色,很不害羞,没长叶就长满枝芽。细细软软的柳条上,缀满嫩绿色的小芽,在湖水旁,在小河边,很自恋,要随时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古人形容少女的腰为细柳腰。小学外面的公园,就长了几棵老柳树,长长的柳条垂到湖水里,真的仿佛闭眼再睁眼,她就化身为翩跹的仙女。

难忘那大片大片的灿黄的油菜田。我收藏了一张蛋蛋(我的闺蜜)笑得最灿烂的照片,黄色的毛衣,俏皮的背带裤,花发卡,在金黄的花丛中,红富士的脸,细细的眼睛,开怀的笑着的嘴几乎占了半张脸。

还有一丛一丛的粉色桃花林,明媚的午后,每个人脸上都染着红红的晕彩,倚着一棵桃花树,背后是明亮的粉红色,姿色平平的女孩,都会变可爱,变美丽。

找到一张照片,妈妈抱着嘟着嘴的弟弟,穿着绿色连衣裙的我,在后面摘桃花。桃花夭夭,阳光的影子像是一块块六边形的衔接体。

去年有一个朋友的在校内网给我的祝福是桃花树缠身,当时觉得很好笑,现在觉得很美好。生活能有多少时光可以消受这样的春光和爱情。幸福要靠自己争取没错,但如果可以,希望幸福可以围绕自己打转,而不是要自己苦追。

搜寻记忆,回味江南三月的味道。

幸福的,初生的,纯洁的,温馨的,强有力的,自由的,和阴霾没有任何关系的,和束缚没有任何关系的,和苦涩没有任何关系的,和失望没有任何关系的。

孩子不懂这些的美好,写作文的时候看扁春天,故作酷,故作有深度。现在我觉得,什么时候都没有江南三月可爱。

我愿意换很多东西,可以让我在江南,某个山间,山上有竹,某条小溪,溪水清冽,某片桃花林,桃花灿烂,在那过一个下午,just to be busy doing nothing。

我知道那个像世外桃源的地方在哪。

生命是不断得到美好的过程,生命也是不断失去美好的过程。所以,这样的春光更值得留恋不是吗?

永远治愈

10年后的我,已经不会被青春时候的烦恼萦绕了。我有人爱,我也有爱的人。我有自己喜欢的工作,但是不是烦恼不会有,确切说是一直有。

正如雨果在《悲惨世界》里说的:人类真正的区分是这样的:光明中的人和黑暗中的人。

你是一个人所说的幸福的人吗?好吧,可你没有一天不是忧心忡忡的。每天都有它的大烦恼或者小操心。昨天你曾为一个亲人的健康发抖,今天你又为自己的健康担忧,明天将是银钱方面的麻烦,后天将受到一个诽谤者的攻击,大后天,一个朋友的坏消息,随后又是天气问题,又是什么东西砸破了,丢失了,又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却又问不过良心或是脊梁骨不够硬;另一次,是公事进展问题,还不算上是内心的种种痛苦。没完没了,散了一片乌云,又来一片乌云。一百天里,难得一天是充满了欢乐和阳光的。还说什么你是属于这一小撮享福人中间的,至于其余的人,他们待在那种终年不亮的沉沉黑夜里。

也如汉代无名古人所说: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 《古诗源》古诗十九首

2020年,从我能经历的历史看,可能是最值得书写的篇章,可能是历史进程的关键转折点。从过去的视角看,可能是最糟糕的时光,从未来的视角看,可能是最好的时光。

有时候觉得自己可能承受不了这些巨变的沧桑。像茨威格相信未来会变好,但是觉得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有时候又从平克不厌其烦的数据呈现以及既有信心的标题,获得安慰。

接收到的信息和观点如同浮木,很容易被另一波信息和观点冲击。而江南的三月,永远安慰人心。所以张文宏医生会写下那句话:

冬将尽
春可期
山河无恙
人间皆安

最近上班,每日从小区的花园经过,再从丹桂路金秋路口下车,从河边绕着走一圈,然后坐到办公室。这是最近抵挡负面信息的力量源头。效果如同一杯热巧克力喝到肚子里,也不用担心额外卡路里。

诗和歌

写江南春色的诗歌无数。

印象比较深刻的是白居易的《忆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也有最近疫情流行在物资捐赠上写的: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这来自南北朝·陆凯《赠范晔诗》。古人的赠友人诗歌不仅有爱,还很浪漫。

我家那边有一个很老的小商品交易市场叫江南春。一个校友富豪的名字也叫江南春。

经典的诗歌固然也是极美的,但比较不是自己眼睛和感情去
总归不是自己的情感,所以最近非常认真感受江南春色的细节,变化,写了自己一首诗歌。

我的江南春

暖阳和柔风
小鸟啾啾
粉白杏花片片浮

香樟红叶,绿叶,黄叶铺草地
树下粒粒黑色浆果
桂花凋谢,枝丫抽出嫩芽
绿色老叶,嫩芽红中带棕带绿

穿过清幽竹丛,感怀圣贤依托
寂寥,抵抗生活炙热和盼望
脚下草地泥泞
踩下去的柔软温柔了心

又一点点回暖
樟树叶又铺厚了一层
草地质感让我心动
一个哥们儿在草地做俯卧撑
把衣服挂树上

阴天,乌云蘸墨
河水只是缓缓流躺
平直的桥静跨河上

疫情巨变,心中波澜不平
照见历史,风云永恒变幻

杏花粉云缩小,长出紫色的叶子
叶子转浓,花转淡
春雨后清新
掉落了很多玉兰花瓣
一只鸟从树上飞走
忧好景不长

抽离
永远幸福的贪恋
目望
越来越高的光明